亂翻書

清風不識字,無事亂翻書

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時期讀過的書和遇到的人和事在時間上總有些微妙的巧合。最近常常接觸到和想到兩樣事情:時間,和自我。


「我」是由什麼界定的呢?和別人區隔開的身體?


公元1世紀的時候,古希臘的普魯塔克提出了一個「忒修斯之船」的疑問,他說「忒修斯與雅典的年輕人們自克里特島歸還時所搭的30槳船被雅典的人留下來做為紀念碑,隨着時間過去;木材也逐漸腐朽,而雅典的人便會更換新的木頭來替代。最後,該船的每根木頭都被換過了;那麼這艘船還是原本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嗎?如果是,但它已經沒有最初的任何一根木頭了;如果不是,那它是從什麼時候不是的?」這個問題放到人身上,可以演變成「人每過七年,全身的細胞就會被完全更新一次;20歲的我,身上竟沒有一個細胞是我出生的時候存留到現在的,甚至是,當我把我的身體逐漸換成機械部件,最後變成全身義體的賽博格,那我還可以說小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同一個人嗎?如果不能,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的?」


亞里士多德會建議我們用他的四因說,木材──或是細胞的更替,只是其中的一因(質料因)改變了而已,人的形式因(外貌),目的因(功能,或是人生意義之類)還有動力因都不會因此改變,所以你還是你,沒有變。


因此「自我」和「他者」的區別,比單純的身體之間的無法相融層次更高。


在給Yeeman的回信裡面我寫過關於「ghost」的事情,在讀完李淼老師的《三體中的物理學》之後,開始覺得我可以慢慢地理解它了。首先,它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複製的,只把記憶和技能從腦裡面取出來放到其他的身體裡,並不能完美複製出一個你。這是因為人的意識並不單純是死的信息的集合,它更像是一個量子系統,量子系統的信息存儲在一系列的狀態之中。而根據量子傳送的原理,要將一個系統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你得先製備一個處於初始狀態的、擁有同樣多變量的系統,然後把變量一個個地輸入進去,而在你觀察原來系統的過程中,由於觀測會導致波函數坍縮,所以你一定會破壞掉原系統的狀態。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當你把自己的意識傳送到別的地方,你留在原地的那副軀殼中的意識一定會被破壞。正是這一個不可複製特性,在《攻殼機動隊》裡使得人類相互之間和可以藉由信息同步而變得完全一致的機械人相區別開來。


而且我覺得,靈魂——自我的定義,也可以比亞里士多德們眼中「不滅不變」的靈魂更富有動態了。除了記憶和天生的一些要素,自我還由一連串的「觀測」──環境、其他人,你自身的經歷和選擇構成。你的獨特性(至少是獨立性)受到測不準原理和不可複製原則保證著,毋庸置疑。


但是,我是誰?


林奕華的音樂劇《梁祝的繼承者們》裡面,其實一直都在問從「自我」延伸出來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就像一個個謎語,吸引好奇的靈魂去重新走上探索自我的道路。他有一組曲子,叫做「十八相送」。歌詞的每一句,都是用音韻上對應的兩個詞語組成的謎語,問「我是誰」,「什麼是愛」,問許許多多的人和人的互動。很記得有兩句歌詞:「有一種忍耐叫你怎麼不來/有一種無奈叫誰叫你來!」看上去沒什麼邏輯,但去想想那個場景,瞬間又覺得裡面包含著很多的期盼、愛、失落和憤怒。昨天晚上看《恨嫁家族》的時候覺得簡直就像是從這兩句詞裡生出來的一樣。


某天和Vivi聊起職業生涯的事情,我說我有時感到迷茫,就像《自畫像》這首歌裡面唱的,「我什麼都知道,除了我是誰」。我嘗試那些我感興趣的東西,享受其中,也從中學到了很多很多,但我好像還是沒有搞清楚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的位置在哪裡,我應該做甚麼,還有我選擇了一條路,是否意味著我必須放棄人生的其他可能性。


Vivi說,不要緊,你還有時間去找到你自己的答案。


大海說,你剪斷人生的一些可能性時,前面又會長出一些分支。  


耶穌說,叩門就給你開門,找尋就尋見。


我相信時間和行動會顯現一個答案,一個但不唯一的答案。就像Vivi喜歡的那句話,「漫長道路,充滿奇蹟」,時間夠長的話,所有概率不為零的事情都會發生。


好在我也不是很趕時間。


圖片來源:

http://you.ctrip.com/travels/sabah538/1672672.html


據說生物學家對動物智能水平的評估中有一項是自我認知能力,其中一個很簡單的測試就是給ta一面鏡子,看ta可不可以認出鏡子裡的是自己。所以挑了一張猴子照鏡子的照片來做題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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