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翻書

愛無條件

特德．姜有一篇小說，叫做《地獄是上帝不在的地方》。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奇怪的世界：天使就像一種自然災害，會時不時降臨人間，治愈某些人的傷痛，帶給某些人厄運，並且從來不作任何的解釋，而那些親眼目睹天使的人會變成沒有眼睛的人。

所以尼爾．菲斯克從來不覺得上帝有任何值得愛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那虔誠信奉上帝的妻子被天使帶走了生命。在那之後他去周遊世界，上課學習，希望把自己也改造成一個信仰上帝的人，好死後可以和她在天堂相聚。最後他跟著那些像追逐龍捲風一樣追逐天使降臨那一刻的「朝聖者」們，親眼見到了天使降臨那一刻，然後下了地獄，并成為一個虔愛上帝的靈魂。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詭異，但是卻無比地真實。我們的世界不就充滿了天災人禍嗎？我們不也經常遇到很多隨機的、沒有辦法歸咎給任何人和事的不公平嗎？如果這一切都是上帝造成的世界的一部分，而上帝又是值得人去愛的，那愛是什麼？

最近時常想起「哲學」的詞源，philosophy, 來自於希臘語的兩個單詞 philos（愛）和sophia（智慧），在《申辯篇》裡面，蘇格拉底曾經仔細地解釋過這個詞。智慧是純粹而美、屬神的東西，而人永遠是不完全的，所以人不可能真正擁有智慧，ta只能「愛智慧」，並且應該也愛智慧。我還記得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直覺的反應是我們為什麼要愛一樣明知得不到的東西？愛一樣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大概很痛苦吧，但是愛難道不該是讓人快樂的存在嗎？

人可以既痛苦又快樂嗎？

答：在愛裡面，人既快樂又痛苦，並且我們去愛，不是因為它使我們快樂。

愛是沒有前置條件的，或者說你可以事後為它找到無數理由：它有時是長時間的接觸，有時是無數的理論，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因愛會生出無數的人生分歧點，把人變成和那一瞬間之前的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這一切都讓人害怕、痛苦同時又快樂。而我們做的一切創造，莫不是對此的回應：我們可以講幾個小時的無聊話不覺得膩煩；可以在每個夜晚腦袋空空，時哭時笑不能自已；可以成為詩人、藝術家，源源不斷地傾瀉自己的能量；甚至可以為了下一代忍受苦難，并努力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善良。

所以愛是生命能給我們最豐富最寶貴的營養。